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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舌头与艺术随笔
小精装书我一般都很喜欢,《日本味道》绿皮布面(外套我一般都除去,勿论腰封)小精装,打开,书脊平坦,阅读十分舒适。
作者北大路鲁山人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,果然,老爷爷活着的话131岁。他的人生传奇故事译者在序言中说了一些:遗腹子,穷,被人转手送来送去当养子。命运多舛竟然天生一条好舌头,吃什么都能评论几句味好或味差,被养母斥为嘴贱。鲁山人后来的励志路径和大多数青年一样,闯关东,到东京去混,首先的理想是吃饱,然后是吃好,“认准一个地方,那就一定要吃到自己的舌头彻底佩服为止”。当他学书法第二年就得到日本美术展览会一等奖以后,被有钱人招去做食客,写写字刻刻章什么的,接触到高级的美食与食器,品位渐渐提高。
鲁山人老爷爷后来被人称为真正的美食家、陶艺家、书法家和篆刻家。我总结一下,他成为美食家首先靠天赋,味觉灵敏,动手能力强;其次是学习各种艺术门类,触类旁通,形成独特的美食哲学。
这本书是口述体,谈不上文字隽永什么的,编排得也不是很好。第一辑有关美食的杂谈拉拉杂杂,一副老法师出来训话的口气,你们这不懂,那不懂,怎么做得出好吃的东西那样。因为还没叙述到他最拿手的料理具体内容,这摆老资格的言论不免让读者生厌,我几次躺下翻翻就睡着了,差点就扔开去了。
从第二辑“河鲜”开始,老爷爷的内行劲显神威了,直到“海鲜”之后,越来越令人兴奋。我年轻时在日本待过两年,打工的地方是最本土的“居酒屋”,对日本人嗜鱼的本性非常了解。他一条香鱼写了5篇,怎样识别新鲜,几寸长的最好,哪部分最肥美,鱼头、内脏绝对不能放弃,如何烤鱼等等,那些精确的描绘,恨人不识货的恼怒,简直就是我见过的居酒屋里最懂行最顽固的老头儿,也是最勤劳最善良的老板兼厨师。
我一面读一面回忆起当年,每晚在局促的、洋溢暖光的居酒屋给客人端上一盘盘现烤的香鱼。我看着那些劳累了一天的男人,抓起一条鱼,鱼头对着自己,仰起头,闭上眼睛,将满含鱼子的香鱼塞入嘴巴,然后努动牙床,极其幸福满足的样子。一开始,我惊讶地发现,日本人吃鱼既不吐骨头也不吐肚肠,根本没有如我在上海家里洗小黄鱼那样,又是剖肚皮又是挖腮又是刮鱼鳞的,说难听点就是茹毛饮血,说好听点就是太尊重小香鱼的完整性了,就这样搁火上烤一下,撒几粒盐,盘子里放一块柠檬就算料理过了。而我在日本待久以后,也爱上那些原味吃法,懂得欣赏传统美食的精妙之处。
我出版过三本美食随笔集,文章里必定分享烹调方法,但是比之鲁山人简直小巫见大巫。老爷爷教味噌腌鱼,先盐腌鱼五六小时,另用白味噌,加大量砂糖,用清酒调研成糊,涂在鱼身上。之后只有烤来吃最好,烤还必须插铁扦等等,铁律似的,威严得不得了。做高汤那篇,他先讲木鱼花的制作,非要很锋利的刨刀才行,木鱼花得削薄透明,不能久煮等等,他说的那些烹调原理,一般味觉、稀里糊涂过日子的读者不能解其精髓。
孔明珠答记者
“您写作的题材很丰富,后来为什么走到美食作家的方向?”
孔明珠:我开始不是写美食的。转写美食,是偶然。当时,报刊都在转型,办副刊,关注生活,开出一些健康、养生的版面。《新民晚报》要创办“我家厨房”的版面,主编问我会不会烧菜,我说我会,他说你给我们写一篇样稿吧,不仅要做菜,还得要讲故事。文章很受欢迎,通俗易懂,又有情趣。后来我在《新闻晚报》开了“孔娘子厨房”的专栏,成了第一本书。
“从留学生活,到青春文学,再到美食,您的写作题材很与时俱进,您的选择与纯文学边缘化有关吗?您写作的初衷是什么?”
孔明珠:我不是很纯文学。我的作品既是传统的,又是讲故事的。我开始写的就是非虚构作品。我有新闻敏感性,知道什么题材,读者会有阅读兴趣。
有些作家不考虑读者,我是要读者的。我觉得应该考虑读者,但要把握分寸。我了解自己,也想做真实的自己。我是个很直率的人,讲故事喜欢直截了当。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喜欢更简单直白表述一些道理,深入浅出地表达我的思想。
写美食,我还是以一个作家的身份来写,只是用一种读者比较容易接受的方式表达,让读者爱上厨房,让生活不沉重,不单调,让那么多人喜欢、愿意读书,这让我很开心。
我最初开始写作,是我要成为一个作家,一个大家喜欢的作家,我想表达自己。我很骄傲的是,我从来没有一本书让出版社亏本的。编辑也说我一直在进步。2013年底,《一笔尘封旧账》得了《上海文学》散文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