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货不化妆随笔

时间:2022-06-21 19:34:19 时尚/美妆 我要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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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货不化妆随笔

  “海鲜”是南方叫法,名词副词拼在一处,化了妆一样,无非想借新鲜卖个好价钱。这在大咧爽利的青岛人看来就是矫情,因为在他们眼里,海产品的“鲜”从来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,也不必时时挂在嘴上。一声“海货”,那么随意,那么亲切,好像在呼唤熟人的名字。

海货不化妆随笔

  每一户青岛人家的餐桌上,两天不见海货将是件奇怪的事情。尤其在黄昏,左手散啤右手海货,走在回家的斜坡上,他们必会遇上翻版的自己——楼上老王、前楼大张、老婆闺密的老公,彼此手上都有着相同的装备,也可以说是青岛幸福生活的标配。这个时候,他们与他们,会像对暗号那样,抛出万变不离其宗的一问一答。

  “哈杯?”“哈杯。”

  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“哈杯”与“海货”这一对儿,一样活泛,一样杀口,一样鲜艳,又一样低微,一样朴素。

  也正是应了这样的民风与市井,各种海货被青岛人赋予了更口语化的称谓。比如,章鱼叫八带,牙鲆叫牙片,木叶鲽叫鼓眼,孔鳐叫老板鱼,黄鲫叫黄尖子,虎鱼叫逛鱼……这些入乡随俗的名字,像一个个居住密码——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,在青岛待的年头多少,都能听出来。外地人会觉得这样的称谓实在任性,却又想探知称谓来源的秘密。他们笑着把蛤蜊读成“ga la”,一是想以此作为密码输入,洞开一座城市的风俗人情。二是从这种滑稽的发音中获得了心理暗示,暗示着自己对于陌生的触摸已然开启。

  每座城市的日常状态和生活气质都体现在最普通的食物上。法国19世纪的美食家萨瓦兰在《厨房里的哲学家》的开篇,写下了20条关于食物的格言,最著名的那句便是:告诉我你吃什么,我就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。

  在青岛,那些临街的海鲜馆,统一或不统一的容器里盛着贝类、鱼类、虾与螃蟹,阵仗排开,一直排到馆子门口的马路牙儿上。蛰伏于犄角旮旯的啤酒屋,一向接受海货加工,只收少量加工费。店老板习惯从酒客手中接过海货,打眼一看,用手一摸,就知道海货成色如何,好的夸几句,稍微逊色的就提个醒,让酒客们下次采购的时候有所改进。

  啤酒屋门口摆着不锈钢啤酒桶,在旁人看来实在简陋,在酒客的眼里却是盛满了流金的液体。与高档酒楼的拘泥、造作相比,这里太欢乐也太糙野了。而啤酒屋的人生更像人生本身,不必标榜格调,不必使用任何潜台词。

  没有新鲜海货的日子,还有甜晒干货,在青岛,味觉从来不会寡淡。虾皮、海米、紫菜、扇贝柱、蛤蜊肉……风干后的滋味愈加繁复,炒菜炖汤凉拌煮面,撒一把,丢几片,任它们在食材之间耍出小花招,那汤那菜那面的层次感就出来了,风情浓郁。

  天气越来越冷,越来越干燥,正是可以让鱼迅速风干的最好时节。大雪节气一过,渔家的房顶上就铺满了甜晒鱼,代代年年,从无更改。鱼佬儿说,加了盐的风干鱼一般称为“咸鱼”,甜晒鱼都是海水洗海水泡,并无腌制。从前出海,鱼多,怕靠岸后变质,捕捞上船就沿背鳍切开,一直切到腹部,去除内脏,刮净脊骨等处的血污,在海水里冲洗浸泡一两个小时后,便挂在船头晾晒。海上风大,一连三四个晴天,鱼体就变得金黄透亮起来。这个时候,放到海水里“透”一下,再晾上一天,就可以吃了。

  这是甜晒鱼最原味也最纯正的做法。鱼佬儿说,不出海的日子,他喜欢傍晚把甜晒鱼剪成小块用水泡开了,然后放上葱姜蒜醋,浇两勺花生油,入锅,和玉米饼子一起蒸,蒸到满屋子香喷喷的时候,天色刚好擦黑。在他的认知体系里,踏实,莫过如此。

  海货,是这一方人心甘情愿成为海的臣民的物证。那些离开青岛的日子,想家,其实是想念海货的味道,它们原始简单,或因天资鲜活而无须修饰——由此带来的味觉固执,比永久还久。